邱兆峰

6月28日，国际信用评级机构穆迪自2010年4月以来首次下调了对日本汽车巨头丰田公司的信用评级，将其优先无担保长期信用评级从Aa2下调至Aa3。该机构认为，多重因素导致丰田面临严峻的市场环境，其竞争力将长期受到巨大压力。

穆迪指出，今后仍有进一步下调的可能，而一个导致其评级下降的最大元凶就是日元升值。

侵蚀利润

与其他汽车企业相比，丰田的出口比例处于较高水平，因此近一年以来日元的持续走高让其叫苦不迭。在6月中旬举行的股东大会上，总裁丰田章男表情严肃地列举了日本汽车产业正在受到“六重苦”——日元升值、地震影响、较高法人税、贸易自由化滞后以及电力供给不足等等。据《日本经济新闻》披露，日元走强严重侵蚀了日本电子、汽车行业的利润，而丰田受到的影响最大，损失额度高达2995亿日元。

去年5月以来，日元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路飙升。日本地震后日元汇率升值曾一度达到1美元兑76.25日元，创下二战以来的最高水平。日本不得不联合西方国家央行干预外汇市场，注入资金曾高达40万亿日元。

当时市场分析认为，日元走势强劲主要是因为地震救援、灾后重建及保险理赔等需要大量资金,包括保险公司在内的金融机构不得不抛售海外资产。短期性的资金回流导致日元需求大增。地震带来的影响将是昙花一现，日元重新回落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最近日元走势却无情地反驳了这一观点——尽管4月日元兑美元汇率曾一度回落到85：1，但是随后又升至80：1左右。6月东京外汇交易市场所有交易日中，日元平均汇率为80.51，刷新了上个世纪90年代日美贸易摩擦之后创下的83.67日元的纪录。

同时，6月日元汇率波动幅度仅为1.53日元，为23年以来最小，这反映了日元汇率已经处于一种胶着状态。日元的实际需求如此旺盛主要是缘于对美国经济减速和希腊财政危机恶化的担心。投资者选择将日元作为避风港，而机构投资者的动向更是明显。据《日本经济新闻》的统计显示，日本九大人寿保险公司2011年的新增资金投资计划中，对外债分配额仅为4450亿日元，同比减少87%。

地震和日元强势对出口造成了重大负面影响。4月份日本进出口时隔31年出现逆差，5月份赤字规模达8537亿日元，为有统计历史以来的第二位。近日，日本汽车工业会会长、日产汽车首席运营官志贺俊之在视察福岛县的工厂之后表示，生产现场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地震造成的阴影中走过来，但是日元升值却侵蚀了利润，这让人十分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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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业空洞化

对于日本这样一个高度依赖出口的经济体来说,强势日元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政策决定者来说，现在担忧的是日元升值再加上地震后电力供应紧张、分散生产据点的迫切需要等多重因素将导致企业加快对外投资，造成国内产业空洞化进一步加剧。

所谓“产业空洞化”，是指伴随对外直接投资和产业转移的持续进展，越来越多企业将生产和经营基地转移至国外，仅在国内留下“空壳”，导致国内投资萎缩，就业机会减少，失业问题日益严重。

日本经济环境诸多因素让日本企业不得不“背井离乡”——高龄化社会造成人口减少、国内市场持续萎缩；日元升值使得利润白白流失；高达40%左右的法人税导致企业不堪重负；贸易自由化不足导致原材料进口、完成品出口价格竞争力下降等等。正如日本综合研究所理事长寺岛实郎所指出的：“作为企业，不可能做出留在日本的判断。”

日本经济产业省近日公布的数据显示，与1996年相比，日本制造业在海外生产的比例一直在上升，与之相反，在国内的生产据点则减少了22万个，流失就业岗位高达300万人。此外，日本企业原本在国内生产的中间产品出口也进一步下滑，生产工厂转移趋势明显。

地震、海啸、核电站事故三重灾难更是雪上加霜。在这场浩劫中，汽车、电子等各大产业的零部件供应大面积中断，导致生产面临重大困难。而核电站事故造成的影响更是长期性的——电力供给紧张，核电发展受制导致传统火力发电重新受到重视，但是这将导致电力价格上涨，而制造业受到的影响首当其冲。有统计显示，如果日本国内的核电站全部停止而改为火力的话，发电成本将增加3万亿日元，将给整个日本经济新增7.6万亿日元的成本，这无疑将使企业竞争力受到巨大影响。

中国、韩国、越南等亚洲各国抓住日本企业这一心理“乘虚而入”。经济产业省的负责人称，中国的地方领导人在拜访日资企业，表达慰问之时，不忘向其介绍当地在交通、水力发电和人才技术的优势——表面上是慰问，实则招商推介。而韩国更是在地震后派多批招商团来日本，称企业应该吸取此次地震教训，加快生产分散化，而韩国在这方面具有独天得厚的地利优势，一些地方提出免除法人税3年、所得税7年等优惠条件来吸引日资企业。新加坡、泰国等国也纷纷伸出橄榄枝，加大了对日招商力度。

实际上，日本企业在地震后也并未停止对外投资的步伐。据不完全统计，从3月底至5月中旬，对外投资总额近1800亿日元。昭和电工株式会社更是决定投资400亿日元在印度尼西亚建设氧化铝工厂，2015年之前停止在日本的生产。同时，日本对海外企业的收购也不断加速，同比增加四成。其中，瞄准新兴国家的收购案例尤为突出，药企武田药品工业投入1.11万亿日元巨资，收购了在东欧和中南美国家优势明显的瑞士制药巨头。

面对这一趋势，日本政府非常忧虑。经济产业省负责人表示：“生产据点向海外转移造成的空洞化已经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现实的危机。”野村证券日前也发布报告，称企业的经营环境有所恶化，产业空洞化将加速，日本经济增长动力将会被削弱。

为了防止产业空洞化加剧和国际竞争力下滑，6月22日经济产业省举行了产业结构审议会，决定将降低积极节电的企业的电费负担。企业为应对地震而将生产地点分散化，在这个过程中所增加的设备投资政府将进行补助，同时政府将加快讨论因地震暂停审议的降低法人税率以及加入环太平洋经济合作协定(TPP)等课题。

此外，日本政府还决定将放松在建设生产基地时有关绿地面积以及环境污染方面的相关管制。按照现行制度，日本企业在建设新工厂时，必须确保绿地面积达10%以上，但今后这个比例可以降至5%。

日本政府正在采取种种措施，确保“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是经济界人士对此并不乐观。正如新日本制铁董事长三村明夫所说：“政治的混乱将给国家的未来带来重大的不安。”

80关口

日本财务省6月29日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随着灾后生产活动的进一步恢复，6月上旬日本出口同比减少1.3%，远远低于前两个月同期超过两位数的跌幅。

随着出口的进一步改善，企业抛售美元购入日元的趋势将日益活跃，对日元的需求将不断扩大。三菱东京UFJ银行高级分析师内田稔认为，与生产相比，出口将迟缓2至3个月恢复，贸易收支改善必然带动日元走高的压力增大。JP摩根大通银行债券外汇调查部部长佐佐木融也分析认为，随着美国低利率政策持续以及日本贸易出口情况改善，今年下半年日元汇率将保持80左右这一水平。

由此看来，日元持续升值的压力并没有随着地震的过去而缓解，日本企业的“六重苦”短期内不会有所减轻。

而另一方面也有观点认为，由于日本众多核电站已停止运转，对石油和液化天然气的进口需求有可能增加数万亿日元，这将有效抑制日元的进一步升值。政治方面，菅直人迟迟没有明确下台时间，今后政治上的混乱将不可避免，这很可能引导日元走弱。市场人士预计，如果日元突破80这个关口，日本政府再次进行外汇干预的可能性将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