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出事打 911，不过现在很多这样的电话竟然打到了华尔街

蜕变的蝴蝶

由于一家急救公司在召集员工时花费的时间过长（员工在出车前甚至有时间抽上一根烟！），美国田纳西州一名女子在滑倒昏迷后身亡。紧急出动后，纽约的急救护理人员都不得不偷偷摸摸地从医院取出医疗物品，重新为他们空空如也的急救车补充医疗救护资源。

南部城郊一名男子在等待消防部门前来救火期间，眼睁睁地看着烟囱起火把他的房屋烧为了平地。然而事后，没能及时到场的消防部门还是要求他为此支付费用，男子拒付后，消防部门还起诉了他，要他付款 15000 美金。在上述情况下，事主拨打了 911，结果接电话的却是华尔街。

《纽约时报》一项调查发现，驾驶急救车、调配消防队这两大业务，只代表了华尔街和城市商业发生的深刻变化的一个方面。自 2008 年金融危机发生以来，早年有“企业收购狙击手”之称的私募股权公司，开始越来越多地接管了对美国公民日常生活而言极为重要的多种公共和金融服务。

现如今，无论是拨打 911、还房贷、打高尔夫，还是打开厨房水龙头接水，人们都在和私募股权公司打交道。私募股权公司为这些业务打上了独特的烙印。其他盈利性公司往往在打造产品或提供服务方面有着多年经验，而私募股权公司则有所不同，这类公司最擅长的主要还是赚钱。《纽约时报》发现，在处理此类业务时，私募股权公司往往会制定复杂的盈利计划，使用削减成本、提升价格、游说和诉讼等方式赚取利润。

在急救护理和消防灭火领域，这种方式会制造一种根本性的冲突：在给予最脆弱的人们以关怀的同时，尽力利用这种关怀牟利。Rural/Metro 一位消防队员。Rural/Metro 是一家经营私人消防部门的公司，常常会向屋主收取数千美元的消防灭火费用。近来，一些私募股权投资者向这家公司提供了资金。

图片来源：David Jolkovski /《纽约时报》。对于政府和公民而言，这常常会带来可怕悲惨的后果。《纽约时报》查阅了数千页内部文件和政府记录、访问了数十位前任雇员后发现，所有权归属私募股权公司后，一些急救车的响应时间变长，心脏监护器失效，公司逐渐走向破产。至少有两起诉讼案件里提到，糟糕的急救服务导致了病人的死亡。

2008 年经济危机的一大直接后果就是，私募股权公司获得了新的权力，同时也承担起了新的责任。全美各大城市与城镇在支付公共基础设施和急救服务方面出现了捉襟见肘的窘境。在这样的情况下，私募股权介入了这些领域。与此同时，危机过后，随着银行缩小抵押贷款业务的规模，私募股权公司也介入了抵押贷款领域——私募股权公司面对的规章制度没有银行那么严苛，而且也不需要像银行一样准备应急资金。

在这些领域的权力发生更迭的同时，政府对私募股权公司的审查却相对较少——同时联邦政府却加强了对银行的管理。和接受存款并向政府借款的银行相比，私募股权公司投资的资金都是由富人和养老基金提供的。在这样一个利率陷入历史低谷的时期，富人和养老基金非常渴望（从投资中）获得回报。

咨询公司 Triago 的数据显示，自 2008 年经济危机发生以来，受私募股权公司管理的资金从 1 万亿美元增长到了 4.3 万亿美元，这一数额已经超过了德国的国内生产总值。退休储备金推动了这一增长，分担了私募股权的风险和回报：将近半数私募股权投资的资产都来源于养老金。

投资金融业务 Orogen Group 的负责人、前任花旗集团（Citigroup）首席执行官维克拉姆·潘迪特（Vikram Pandit）表示：“目前市场上存在私募股权公司——许多私募股权公司。而且私募股权（投资）到处都是。”他说，金融界“新的冠军将会出现”。

华平投资集团（Warburg Pincus）、科尔伯格－克拉维斯－罗伯茨公司（Kohlberg Kravis Roberts & Company）以及其他大型私募股权公司已经对应急服务这类通常掌控着顾客生命的业务进行了投资。尽管这只展现了私募股权公司当前状况的冰山一角，但也足以让我们窥探到，过去习惯利用贷款夺取业绩表现不佳的公司所有权的私募股权行业，如今已经具备了无所不在的新特点。

一本记录了 1980 年代一场典型华尔街交易的著作《门口的野蛮人》（Barbarians at the Gate）写到过一家名为 KKR 的公司，这家公司也投资过公共供水服务。黑石集团（Blackstone）目前是美国最大的出租房屋房东。在抵押贷款行业、以及在最近的银行业，堡垒投资集团（Fortress Investment Group）控制了一家庞大的票据收款公司。

在如今私募股权参与经营管理的许多领域，它们的表现并不比原本的银行和政府更好或者更差。有时候，私募股权公司会投资那些其他公司不会投资的项目，提供重要的公共服务，包括急救护理服务。这些公司并不依靠政府提供贷款，公司规模比华尔街各大银行小，因此它们对整体经济造成的风险更小。

这一行业顶尖的游说团体美国投资委员会（American Investment Council）发言人詹姆斯·马洛尼（James Maloney）表示：“目前为私募股权投资的企业工作的美国民众超过 1100 万，数百万人的退休收入保障仰仗着私募股权的表现。”马洛尼称，私募股权帮助“提高了我们的经济和社会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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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纽约时报》对应急服务的调查结果显示，事情并不总是这样。调研服务公司标准普尔全球市场情报（S&P Global Market Intelligence）跟踪记录了美国 1100 多家主要急救公司的情况。据公开文件和该公司的数据显示，最近被私募股权揽入旗下的 12 家急救公司中，有三家公司在过去三年中申请了破产。早在私募股权介入前，这三家公司就已经出现了问题。但除了这三家公司以外，那段时间内，标普追踪记录的其他急救公司没有任何一家申请破产。

二月，布鲁克林，TransCare EMS 公司的应急服务工作人员杰西卡·佩雷斯（Jessica Perez）朝公司关闭的办公室里张望。图片来源：W. Lee/《纽约时报》。最新的一桩爆炸性新闻发生在二月份。当时，Patriarch Partners 公司旗下的 TransCare EMS 公司申请破产（救护车服务公司），永远关上了公司的大门。前一天，美国东岸沿岸各大城市和城镇还享受着 TransCare EMS 公司的服务；第二天，他们就再也享受不到该公司的服务了。

依赖 TransCare 服务的纽约州弗农山市的市长理查德·托马斯（Richard Thomas）说：“在这种情况下，私募股权已经威胁到了公众安全。我们不应该这样对待公众。”Patriarch 的老板兼创始人琳恩·蒂尔顿（Lynn Tilton）在一份声明中说，她“面对如此不幸的现状感到十分伤心，这导致 TransCare 的运作突然中断，许多忠实的员工心伤不已”。她指出，像其他急救公司一样，TransCare“面临着其商业模式固有的障碍”。

Rural/Metro 长久以来一直是全美最大的急救公司之一，也是少数几个私人消防队的经营者之一。该公司险些破产，不过在重组之后还是保住了自己的业务。一家私募股权投资商使 Rural/Metro 陷入破产危机，而另一家投资商帮助它脱离了险境。

记录显示，在处理破产危机期间，Rural/Metro 在一些城镇的响应时间变慢，并且全面实行了更加激进的计费方式。在美国华平投资集团控制期间，Rural/Metro 还曾向一名在急救车中出生的女婴发出了 761 美元的讨债通知。通知中说，“此事或将上报至国家信用报告机构”——这根本就是在拿不良信用报告来威胁一名婴儿。

Rural/Metro 的新东家 Envision Healthcare 的发言人罗恩·坎宁安（Ron Cunningham）说：“显然，Rural/Metro 存在很多问题。我们在不断地聘用辅助医务人员和急诊医疗技术员。你可以看到响应时间正在改善。” Envision Healthcare 并非私募股权公司。

在一份声明中，华平投资集团称其“投资 Rural/Metro 的目的是发展壮大公司的业务”。声明说：“尽管公司董事会和管理团队采取了若干措施，……但 Rural/Metro 面临的挑战仍旧难以克服”。

尽管私募股权公司一直都在投资包括医院和疗养院在内的各类公司，但是他们涉足急救服务业的举动却导致了人们对于公共服务管理广泛质疑。各个城镇都被要求为公民提供免费教育，而且通常也都设有警察部门。但除此之外，私有化几乎可以涉足任何其他领域。

专门研究州政府和地方政府的斯坦福大学法律教授米歇尔·王尔德·安德森（Michelle Wilde Anderson）说：“公共安全服务水平达到历史新低，特别是在非常贫穷的城市，对此我们将提供协助。”私募股权公司“不是慈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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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公司的倒闭：一辆 TransCare 急救车驶进威彻斯特县一家医院的停车场。员工身穿背上印有“EMS”（急救）字样的防风衣，纷纷从车上跳下来，朝急诊室跑去。他们此行并非运送患者或签署文件，而是来进行“急诊室采购”的：收敛物资，补充 TransCare 负担不起的关键物品，把它们替换到自己的急救车上。

急救车完成一次任务后，出于礼貌，医院工作人员经常会为其补充药品。但 TransCare 的急救人员表示，他们迫于上司的压力，要上前一步劫掠供应车，有时这么做并不会得到医院的准许。TransCare 前雇员伊曼纽尔·阿尔莫多瓦（Emanuel Almodovar）说，有时一个员工负责把风，“另一个就急忙抢东西”。在 TransCare 工作了 11 年的老员工切斯·瓦伦塔（Chez Valenta）说，他们常常别无选择。急救车上的药物都过期了，物资也已经耗尽。

她说：“医护人员最怕的事情并不多，但重要药品的短缺就是其中之一。对此我不会道歉。”供应短缺（以及他们采取极端应对措施）只是 TransCare 走向灭亡的一个警示信号。二月，正式通知下达：公司员工收到一位高管的电子邮件，称“我们被告知即刻停止运营”。

内部文件和对前雇员的访谈向我们诉说着 TransCare 解散的原委，这为私募股权试水急救服务领域提供了一个可供研究的案例。就在公司崩溃之前，另外两家由私募股权所有的急救公司 Rural/Metro 和 First Med 也相继宣布破产。

事情原不该如此。私募股权投资商风风火火地进驻急救业时，曾对其寄予厚望。2011 年，华平投资集团买下 Rural/Metro，并计划收购其他急救服务竞争对手，提高公司业绩。当时它在一次声明中夸口，称公司“增长潜力巨大”。其他公司打赌，实力不足的乡镇会外包急救服务。而且他们考虑到，奥巴马的医疗改革将为上百万人投保，这就带来了新的付费客户。

然而据凯撒家庭基金会（Kaiser Family Foundation）称，有很多新近投保的美国人都参加了 Medicaid 医疗补助，而 Medicaid 限制了一些特别激进的计费方法。国家急救医疗服务管理协会（National EMS Management Association）执行董事迈克·沃德（Mike Ward）说：“事情没有如他们希望的那样发展。”

于是一些私募股权公司退而求稳，使出久经考验的赚钱策略：削减成本。不过 TransCare 的案例说明了这一途径的危险性。2003 年，Patriarch 向 TransCare 伸出援手，使这家之前一直被其他私募股权公司掌控的公司免于再次破产。几年来，这家曾拥有 2000 名员工的公司出现好转迹象，资源充足，士气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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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恩·蒂尔顿在 MD Helicopters 公司制造的一架直升飞机里。该公司被 Patriarch Partners 收购。图片版权：Gina Ferazzi/《洛杉矶时报》-盖蒂图片社。Patriarch 的老板蒂尔顿想要改善私募股权的形象，打破其剥削公司宝贵资产或抛弃公司、以求快速获利的华尔街掠夺者的刻板印象。蒂尔顿还出演了电视真人秀《苦闷天后》（Diva of Distressed），并留下一句名言：“我剥削然后抛弃的只有男人”。

对 Patriarch 而言，TransCare 的烂摊子仅仅是个小插曲。Patriarch 管理的投资组合十分庞大，包括了制图商 Rand McNally 等 70 多家公司。而蒂尔顿称，自己“不懈努力”，企图挽救公司。她将 TransCare 的倒闭归咎于超出 Patriarch 控制范围的一些问题。她说，这项业务要求在医疗设备上进行代价高昂的投资。“鉴于自由现金流有限，任何业务中断都将导致情况持续恶化。”

然而在 TransCare 崩溃时，蒂尔顿对其有着相当程度的掌控权。她是 Patriarch Partners 基金的唯一老板，而 Patriarch Partners 拥有 TransCare 的控股权。虽然她从未担当任何行政或管理职位，但她也是 TransCare 唯一的董事会成员，这在美国公司里几乎闻所未闻。美国公司董事联合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Corporate Directors）调查数据显示，只有 3% 的私营公司董事会成员不足三人，并称一个人的董事会“很可能导致治理失败”。

曾在 TransCare 工作过的员工说，削减成本、提高开票金额给他们带来了压力，而公司在近几年的业绩也在变差。他们说，即使没有必要坐急救车，病人也会被塞进车里运到医院。而且急救车还经常用不了。内部文件显示，在 TransCare 提交破产申请的那天，公司 30% 以上的车辆都停止了服务，有些一停就停了几百天。

“我们以前开的是 911 接警部门的小巴，车的刹车都不正常，”曾经在 TransCare 工作过的雷施玛·拉格胡纳（Rayshma Raghunath）在提到她开的急救车时说道。在 2014 年的埃博拉恐慌期间，她开始感到了良心上的不安，她说，当时急救中心的工人都没有足够的消毒湿巾来给他们的急救车消毒。

公司另一位前员工凯特琳·卡尼扎洛（Caitlin Cannizzaro）说，就连启动急救车都没那么容易。她说，有一天早上，把一些急救车启动起来花了 4 个小时。“你还真得有马盖先的身手才行。”（马盖先[MacGyver]是同名美剧中的人物，擅长用瑞士军刀解决各种棘手问题，译注）。

内部文件显示，到 2015 年初的时候，TransCare 就已经违反了医疗部门关于急救车检查方面的一系列规定。员工在布鲁克林的分派中心里看到过臭虫。由于有未付账款，供应商也拒绝为它提供药物、维修急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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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公司担任急救医疗技师的阿尔莫多瓦说：“我们用的心脏监护仪也一直有问题，这有点儿吓人。我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为仪器出问题而让病人死在我们手上。”

到 2015 年 2 月时，物资的短缺达到了临界状态。根据《纽约时报》看到的会议记录，TransCare 的高管在会上讨论说，公司在纽约的各个分部“在现有的医疗物资供应条件下，是撑不过周末的”。邮件记录显示，公司管理者会定期自掏腰包购买物资，并希望公司能给予报销。一些员工说，急救车上的药都是过期的，其他人则会“去急诊室买药”。

2015 年 3 月，新的问题出现了：一些 TransCare 的员工没有按时领到工资。这种情况在 7 月又发生了一次。当看起来工资又要延期发放的时候，TransCare 给经理们发放了问答示范，“以帮助你们和有不满情绪的员工沟通”。其中有这样一段问答：

Q：工资什么时候发？

A：我们不知道。

2016 年的最初几天，问题更多了。驱逐告示贴了好几道，而且根据病历记录，布鲁克林办公室里过浓的一氧化碳至少让公司的一名员工住了院。公司也失去了一个大客户——纽约市下属的新罗谢尔市。不到两天之后，员工得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已经辞职——这是 4 年来走的第 3 个首席执行官。“最近的一些事情让我们警醒，”公司的首席运营官在向员工通报首席执行官离任消息的便函中写道。便函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们一起期待美好的未来！”

一个月后，公司申请破产，给各个城市和公司员工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员工们冲到公司在布鲁克林的办公室来领他们的最后一张工资支票。由于担心支票会因为账户里没钱而被退票，一些员工挤在急救车里奔向了一家 24 小时营业的支票兑换点。白原市负责公共安全的副长官詹姆斯·布拉德利（James Bradley）把 TransCare 出问题一事归咎于 Patriarch 公司。他说：“它（指 Patriarch 公司）才是问题的根源。”

弗农山市是 TransCare 在纽约的另外一个客户，它曾用纳税人的钱聘用了另一家私人公司，现在则正在借助消防局来发展它自己的急救业务。TransCare 曾在纽约市运营着 27 家急救站，现在，那里的消防局给它自己的急救人员支付额外的加班费用，以填补 TransCare 停运之后的空白。

TransCare 在纽约弗农山市的一处设施。现在这家急救公司已经申请了破产。图片版权：Nicole Bengiveno/《纽约时报》。杰伊·罗宾斯（Jay Robbins）曾担任 TransCare 的运营总监，2001 年 9 月 11 日的恐怖袭击发生之后，他曾前往世贸大厦参与救援。他说：“Patriarch 让我非常生气，他们对我们撒了谎。”

在公司申请破产之后，他颤声说道：“我让我的下属来这里工作，可结果他们现在却发不了工资。”公司破产还影响到了针对它的多起未决诉讼，其中一桩渎职案对 TransCare 的培训流程提出了质疑。2012 年，当 52 岁的商人罗伯特·阿尔布雷克特（Robert Albrecht）携妻子和三个孩子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听 Aerosmith 的演唱会时，他突然摔倒了。

TransCare 在几分钟内就赶到了——它的急救站就在那幢楼里。但根据病历和起诉文件显示，一名急救护理人员错把呼吸管插进了阿尔布雷克特的食道里，所以空气没有进到他的肺里，而是进了他的胃。几分钟之后，医护人员宣布阿尔布雷克特的死亡。

据阿尔布雷克特家的律师乔纳森·莱特（Jonathan C. Reiter）称，该案本来计划举行开庭前的调解谈话，就在此时，TransCare 破产了。现在，阿尔布雷克特的遗孀和众多医疗用品供应商还有没拿到工资的员工一样，成了这家破产公司的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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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病患护理业造成的损失：在田纳西州的劳登县，另一家急救公司正在让当地官员烦心不已。在使用由 Rural/Metro 提供的急救服务 11 年之后，劳登县决定和它分道扬镳。政府还给 Rural/Metro 发了一封信来诉说苦衷：当有急救电话打来的时候，Rural/Metro 的一位员工竟然在睡觉；一位 Rural/Metro 的司机拒绝运送一具尸体，因为他说它会“弄臭”他的急救车；当 Rural/Metro 正在努力召集全员到位时，另一位公司员工却磨蹭着抽完了一支烟，最后导致了病人的死亡——这名员工说当时不是她当班，但她还是主动参与了急救。

劳登县在写给 Rural/Metro 的这封信中说，当私募股权公司导致 Rural/Metro 破产之后，Rural/Metro 已经威胁到了该县公民的“健康和福利”。信中还说，现在的状况属于“彻底的系统失灵”。3 月，一辆 Rural/Metro 的卡车正在为发生在亚利桑那州的大型火灾运水。图片版权：Jolkovski/《纽约时报》。

在国家层面，关于急救公司工作质量的数据非常稀少，我们很难对不同城镇或不同公司进行比较。急救车迟到率是一个基本的衡量尺度，但人们对这个指标的定义常常是不同的，有时甚至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数据。

不过，我们仍然可以通过数据看出一家公司在各个时期的变化。根据信息自由方面的法律，《纽约时报》从 Rural/Metro 的五个主要市场上获得了一些数据。分析表明，在私募股权公司的掌控下，其中四个区域的服务受到了影响。《纽约时报》研究了只有 Rural/Metro 一家公司经营的地区，包括市内和市郊。

在一个城镇，响应时间剧增；在另一个城镇，罚金飞速上涨。在第三个城镇，县政府官员经常收到令人心惊胆战的警报：公司已经没有可用的急救车了。第一个支持 Rural/Metro 的私募股权投资者是华平投资集团。对于这家管理着大约 400 亿美元资产的公司来说，Rural/Metro 只是一个小项目。

不过，2011 年的收购使这家私募股权公司在公众眼里变成了一家通过蓄意收购快速赚钱的强盗公司。为了提供大约 7.3 亿美元的收购资金，华平投资集团在 Rural/Metro 的资产负债表上添加了超过 5 亿美元的债务——从此公司深陷这个黑洞之中，无法自拔。

最初，华平对公司及其急救车进行了投资。2012 年，Rural/Metro 收购了两家急救车公司，将资本支出提升了 20%，将工资支出提升了 15%。不过这些交易进一步推高了整体债务，迫使公司削减了开支，而这可能影响到了公司的病人护理业务。员工表示，一些急救车没有得到迅速补充。在公司所在地亚利桑那州，资深员工的涨薪计划被迫搁置，抚恤金也遭到大幅削减。

“那就是一个烂摊子，”Rural/Metro 前消防队长阿龙·卡姆纳伊说。他表示，由于在工作岗位受了伤，在华平入主公司一个月后，他被解雇了。Rural/Metro 前消防队长阿龙·卡姆纳伊在亚利桑那州埃文代尔市的家里。他表示，他在工作期间肋骨和胸部受伤，疼痛难忍，因此现在已经无法工作了。图片版权：Caitlin O'Hara/《纽约时报》

公司的财务业绩同样混乱不堪。在 20 个州开展急救车业务的 Rural/Metro 向投资者提供了很高的收益承诺，但这些承诺最终无法兑现，为此股东向华平提起了欺诈诉讼，这一案件目前仍在进行之中。华平否认了这些指控。

随着华平投资的这家公司滑向破产边缘，公司的服务也受到了影响。就在 2013 年 8 月公司破产几天前，亚利桑那州卫生厅给 Rural/Metro 写了一封信，要求提供关于 911 响应时间的数据。该州的数据显示，Rural/Metro 没能做到及时响应。

2012 年，华盛顿州塔科马市撤销了对 Rural/Metro 的几乎所有延误罚款，因为公司满足了总体标准。不过 Rural/Metro 随后的表现失去了控制。公司连续九个月一直在支付罚金。2013 年上半年，加上最终被撤销的处罚，公司每月的罚金几乎是前一年同一时期的五倍。

华平投资集团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在我们拥有 Rural/Metro 期间，华平总是支持高标准的客户关怀，希望为公司所有股东带来尽可能好的结果。”声明称，公司“增加了支出，以改善运营和业务流程，并且增加了资本投资和战略采购。”

不过，就在华平持有的这家公司逐渐崩溃之时，出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其他投资者看到了机会，争相抢购 Rural/Metro 的债券。这是华尔街公司寻找投资机会（这里是不良债权）时使用的一个经典策略，他们认为这些债券价格会出现反弹。

不过 Rural/Metro 没有反弹，它申请了破产。突然之间，这些债券持有人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要么重振公司，要么赔钱。最大的债券持有人是 Oaktree Capital Management，这是一家专门处理不良债券和私募股权交易的投资管理商。Oaktree 以贷款和股票的形式投资了 8800 万美元，帮助公司清除了华平的股份。到了 2014 年 1 月，Oaktree 已经成了 Rural/Metro 的第一大股东。

不过，拥有 Rural/Metro 将近 40% 股份的 Oaktree 也没有止住公司的颓势。在罗契斯特市，就在 Oaktree 掌管公司期间，2015 年上半年的月平均罚金达到了 58950 美元，比华平掌控公司时的 2013 年上半年增长了一倍多。

2014 年 7 月，亚利桑那州梅萨市消防局局长正式抱怨说，Rural/Metro“对急救车的削减是前所未有的，这延缓了病患接受关怀的时间”。位于亚利桑那州阿帕奇枢纽的“迷信消防与医疗地区”（Superstition Fire and Medical District）消防局局长指责 Rural/Metro 表现得“更加专注于偷工减料和取消合同，而不是专注于服务质量”。

在科罗拉多州奥罗拉市，Rural/Metro 为一些员工颁发了英勇奖章，以奖励他们在 2012 年电影院枪击事件中的响应。不过平均来看，在公司破产后，由于响应迟缓和其他问题，该城市对公司提出了越来越多的处罚。去年，也就是在 Oaktree 控制公司的时候，奥罗拉市选择了另一家急救公司。

Oaktree 在一份声明中表示，Rural/Metro 的董事会根本没有意识到，“由于响应时间和供给上的缺陷，公司失去了许多合同”。Oaktree 表示，“董事会最大的关注点是病患安全。他们从未对可能影响响应时间或病患关怀的费用削减进行深入考虑”。

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对 Rural/Metro 感到不满。科罗拉多州惠特里奇市从 2011 年开始一直认为公司表现不错。当 Rural/Metro 出现延误问题时，“人们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警察局长丹尼尔·布伦南（Daniel Brennan）说。

类似地，当 Rural/Metro 处于华平和 Oaktree 掌控下时，圣迭哥市也觉得公司的表现不错。不过该市的相关资料显示，过去五年，公司遭到了数百起延误响应投诉。对此，Rural/Metro 给出了短时间内紧急呼叫过多等理由。

田纳西州诺克斯县的官员表示，2015 年 4 月，Rural/Metro 两次向他们发出了公司没有急救车可用的警报。对此他们非常担心，只好转向其他供应商。这种警报被称为“零级”警报，近年来只出现过一次。2015 年，由于出现了零级警报，诺克斯县对 Rural/Metro 罚款 11 万美元。

如果只有三台或更少的急救车可以使用，Rural/Metro 也必须通知诺克斯县。2015 年下半年，公司平均每月向诺克斯县提出了 106 次车辆短缺通知，比 2013 年同一时期的平均水平增长了三倍。

诺克斯县卫生部门主任玛萨·布坎南博士（Dr. Martha Buchanan）表示：“公司告诉我们，他们的问题在于人手不足。”布坎南认为，由于公司的破产，由于最近通过的一部提高工人资质要求的法律，招工变得比以前更加困难。

Rural/Metro的延误数据也出现了增长。所谓延误，指的是花费 10 分钟及以上的时间抵达紧急现场。2015 年下半年，Rural/Metro 的平均延误率约为 9.4%，而这一数字在两年前还只有 6.8%。诺克斯县表示，虽然 Rural/Metro 仍然能够满足整体标准，但这家公司“越来越难以完成这一目标”。

诺克斯县的官员表示，自从 2015 年下半年 Envision 代替私募股权接手 Rural/Metro 以来，公司出现了好转的迹象。Rural/Metro 购买了新的急救车，而且提高了工资。

附近劳登县的官员们发现，当 Rural/Metro 破产、Oaktree 成为第一大股东时，公司的响应时间出现了问题。2014 年 8 月清晨的一次 911 呼叫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81 岁的唐娜·马赫（Donna Maher）出现了呼吸障碍。

“他们会尽快赶到，”911 话务员承诺道。不过 Rural/Metro 的急救车此时还没有离开公司。监控视频显示，一名应急人员正站在急救车旁边吸烟。马赫女士最终被送到了医院，并在 10 天后去世。就在同年晚些时候，经过协商，劳登县提前结束了与 Rural/Metro 的合同。出现在监控中的救护员科特尼·布赖森（Cortney Bryson）也被解雇。

布赖森对于 Rural/Metro 的不正当解雇行为提起了诉讼。她表示，公司是在“掩盖不合理的时间安排、人员安排和响应标准”，“可以证明，这才是导致一名公民死亡的直接原因”。布赖森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那通关于马赫的电话到来之前，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两个 24 小时的班次。布赖森表示，当时她实际上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是没有人来接替她的工作。

布赖森说，她同意与另一名同事出车，但他们需要得到批准，因为这名同事证件不全。在等待过程中，她抽了一根烟。911 中心主任詹妮弗·埃斯蒂斯（Jennifer Estes）表示，将急救车的延迟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是很牵强的。她还表示，这个案件“让一些人获得了想象的空间，他们会问，‘如果把这些时间省下来，能否改变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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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护人员出发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大额账单：在私募股权接手 Rural/Metro 以后，新的海报出现在了急救站和消防站的墙壁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漫画，画面上，一名身穿制服的员工正在从事一项工作：索要签名。

换句话说，他们需要让病人在文件上签字，以便根据这些文件向他们收钱。“如果病人手脚灵便，他们总是有能力签字的，”这名员工说。如果病人无法签字呢？那就去找他的家庭成员或者护士。“他们一定会签字的——因为我会坚持到底。”

这些海报只是 Rural/Metro 被私人资本控制期间积极收费实践的一个例子，它们宣传的是一项被称为“做笔头工作”的政策，这一政策要求员工将他们对患者的每一个处理细节记录在文件上。与之相配合的还有另一项政策，叫做“关注费用”检查表，也是在华平治下出台的。

华平表示，它不了解这些具体的计划。Rural/Metro 称，这些政策可以确保账单的准确性，从而帮助病人。不过员工们抱怨说，这种程序影响了他们对病人的关怀，使他们不得不尴尬地向正在生病或服药的患者寻求签名。

在 Rural/Metro 工作了十年的尼科·拉蒂尼（Nico Latini）表示，做笔头工作“并不适合消防员。我们在工作中具有极高的道德操守，我们每天都在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做什么笔头工作”。在私人资本领导 Rural/Metro 的四年间，公司一直在为财务方面的生存而斗争。Rural/Metro 提高了价格，但病人却拿不出更多的钱来。

在这一背景下，公司加强了缴费力度。当人们不交钱时，Rural/Metro 就会将他们告上法庭。在华平离开公司以后，Rural/Metro 取消了“关注费用”和“做笔头工作”计划。不过，即使在新的非私募股权老板的管理下，公司仍然在通过起诉的方式向一些火警和急救客户催收未付账款。Rural/Metro 的新主人表示，它将“继续在合适的情况下利用司法体制追缴账款”，但同时公司也会首先请那些“需要帮助的客户与我们共同制定能够满足客户需求的付款计划”。

Rural/Metro 的消防部门向房主出售年度消防服务，订购价格从 100 美元到 500 美元不等，具体取决于房产条件。和其他一些私营公司不同，如果非订购用户遇到了火灾，Rural/Metro 也会对火警电话做出响应。不过，公司随后会寄出远超订购价格的账单。在私募股权接手以前，公司也会通过起诉的方式催收火警账款。不过在私募股权的控制下，这种做法得到了发扬光大。

《纽约时报》查看了 Rural/Metro 消防业务覆盖地区的庭审案卷，发现了 2011 年以来（私募股权接手后）出现的几十起诉讼。在这些由纳税人支持的公立消防部门从未听说过的诉讼中，Rural/Metro 对一些未付账款进行了追缴，其中最少的是几百美元，最多的是 5.9 万美元。

田纳西州诺克斯维尔的莱斯特·戴伊（Lester Day）就是其中一起诉讼的被告。2013 年 3 月，由于烟囱失火，他拨打了 911。911 记录显示，当消防员在将近一个小时以后赶到时，他的房子几乎完全烧成了灰烬。不过，Rural/Metro 仍然将出警费算在了戴伊的头上，并且对他重新建造的房子提出了 1.5 万美元的扣押权。

Rural/Metro 的一名消防员走过亚利桑那州洞溪市的一片火灾废墟。公司通过起诉的方式向一些火警客户收集账款。图片版权：David Jolkovski/《纽约时报》戴伊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现在我不得不卖掉我们所拥有的一切。这是有问题的。”

Rural/Metro 还在同一时期对救护病人提出了几百起诉讼——包括对死者家属的诉讼。公共服务提供商通常比私立机构更加平和，其中一些完全不会提起诉讼。纽约消防部门表示，他们会向救护病人寄送催款信，但不会诉诸法庭。

不过，病人并不总是有机会乘坐政府的急救车。根据“各州 EMS 官员全国联合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tate EMS Officials）提供的数据，在目前的所有急救车提供商中，私营公司大约占了 25%。

Rural/Metro 在亚利桑那州、俄勒冈州和田纳西州经营的社区消防服务是美国少数私人消防部门之一。只有 4% 的美国人依赖私人消防服务。Rural/Metro 主要为没有公共消防部门的偏远地区提供服务，那里常常没有政府承包商，也没有公共监督。

《纽约时报》与十几个财产失火后遭到 Rural/Metro 起诉的事主进行了对话。位于该公司管辖区域内的许多房主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在纳税之外还需要单独为消防服务交钱。一些人认为，公司要求的订购费是没有依据的。

和丈夫拉文（LaVern）共同生活在亚利桑那州梅萨市的艾丽斯·阿迪（Alice Addie）表示：“我之前以为消防部门是由税款支持的。”2013 年，在阿迪家的活动房起火后，Rural/Metro 向他们提起了大约 7000 美元的诉讼。丈夫拉文以前当过海军士兵，他起初对这起诉讼持抗拒态度，甚至冲进当地 Rural/Metro 消防部门，就这起诉讼质问公司人员。

最终，公司允许阿迪一家人以月供方式支付账款。在自家后院里，在马里科帕县崎岖的山峦投下的阴影中，拉文表示，他们仍然在为支付这笔债务而艰难度日。他说：“我们每天只能吃两顿饭，而不是三顿。”